第386章 边城险(2)
⻩歇缓缓伏下叩首道:“主忧臣劳,主辱臣死。君王蒙难,是楚国的聇辱,更是我们为臣子的聇辱。救大王脫困,是我们为臣子的本分。⻩歇不敢邀功,不敢领赏,只望大王回国,能够拯救国难,收拾民心。”
楚王槐満口答应道:“好,好,寡人答应你。你快快请起。”
⻩歇站起来道:“臣先走了,请大王安心,臣一定会尽快救大王回去的。”
楚王槐看着⻩歇蒙上脸,跃窗而去,握紧了拳头,満脸杀气。
宋⽟焦急地在驿馆房间里来回走动。
门外传来敲门声,宋⽟受惊地跳起来,叫道:“什么人?”
就听得有人道:“是我,开门。”
宋⽟听出声音来,忙打开门,便见⻩歇疲惫地走进来,急问道:“子歇,怎么样了,找到大王了吗?”
⻩歇点了点头道:“找到了。”
宋⽟道:“大王怎么样了?”
⻩歇沉默着,没有说话。
宋⽟急了:“你说啊,大王怎么样了?”
⻩歇掩面,好一会儿才放下来:“我当真没有想到,我们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大王…”
宋⽟一惊:“怎么?”
⻩歇叹道:“家国危亡之际,他没有忏悔自己的错误,没有关心楚国的安危,心心念念的只是自己的王位。他想着回国复位,要报复现在的大王。甚至到了最后,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纳谏了,后悔了…可是,不过是玩弄权术罢了,没有一句话是真的。”
宋⽟也沉默了,好一会儿才开口道:“若是这样的话,他回到楚国,又是一场祸患。我们怎么办,真的要救他吗?”
⻩歇苦笑:“这样的君王,何堪我们效忠?这样的家国,实在是前途渺茫。”
宋⽟道:“那你…不回楚国了?你要去哪里,留在秦国吗?”
⻩歇头摇道:“子⽟,我、我不知道。”
宋⽟叹息道:“如今的楚国,一败涂地,只怕以后

本没有机会与诸侯争胜了。至少这一二十年,是无法恢复元气了。你我有志之士,不应该陷在这个烂泥潭中。你若真的要换个家国,还不如就留在秦国,必能够得到重用,一展所长。”
⻩歇没有说话。
宋⽟道:“得了,我知道你心里转不过这个弯来。你不就怕人家的闲话,说你是仗着与师妹的旧情…”
⻩歇道:“闭嘴。”
宋⽟道:“师兄,男子汉大丈夫,想的是令诸侯平天下,建功业留万世,何必计较区区小事?”
⻩歇沉默片刻道:“我把大王救出去,就当还了大王、还了夫子的情分,从此以后,各归大道。”
宋⽟道:“也好,秦国扣着大王,无非是想借战争的胜利勒索更多,他们终究还是要放了他的。”
秦宮红叶林中,芈月与⻩歇对坐,几案上一壶酒、两只漆杯,还有一盘橙⻩的橘子。
⻩歇道:“我听到消息,说屈子又被流放了。”
芈月道:“楚国在这群人的手中,是无可救药了。王槐如此,子横更如此,我听说连子横的儿子,都是懦弱不能担当之人啊!”
⻩歇将手中的杯子放下,叹道:“我想回去看望夫子。”
芈月问他:“然后呢?”
⻩歇一怔:“然后,然后…”
芈月问:“你是回来,还是继续待在楚国,侍奉这些昏庸的君王,浪费你的才智能力?”
⻩歇沉昑不语。
芈月拿了个橘子,剥开后自己先吃了一瓣,又将剩下的递给⻩歇。⻩歇心不在焉地吃了。
芈月问他:“你觉得这橘子的味道如何?”
⻩歇“嗯”了一声,细品之下,倒有些诧异:“这橘子…是从南方运来的吗?”
芈月道:“不,是我们秦国出产的。”
⻩歇一怔:“秦国出产的?秦国也有这样甜的橘子了,我以前怎么从未吃到过?”
芈月微笑:“是啊,你以前自然没吃到过,这是新培育出来的。我记得以前夫子写过一篇《橘颂》,头三句是:‘后皇嘉树,橘徕服兮。受命不迁,生南国兮。深固难徙,更壹志兮。’他们跟我说,橘子就只能在南方生长,到了北方就很难成活,纵然活了,长出来的果子也是苦涩难吃,没有南方的果子那样酸甜可口。我不信这个道理…”
⻩歇没有说话,却又拿起一只橘子,仔细看看外⽪,又剥了一瓣放到嘴里慢慢品味着。
芈月道:“我让他们移植了很多橘树,在秦国统辖的各个郡县都种上,看看到底能不能成活,能不能还是那样酸甜可口。后来他们说,在关中以南、商洛等地都能种,只要防止冬害、保持嘲

,精心照顾下就能够种出酸甜可口的橘子来。果然不错。”
⻩歇道:“你派人去游说屈子⼊秦了?”
芈月笑了笑:“子歇不愧是子歇,深知我心。”
⻩歇道:“屈子没有答应?”
芈月自信地微笑:“我能够种活橘树,就有把握让屈子、让子歇都能来到咸

,与我重叙旧⽇之情。你看,我已经重建了章台宮,里面布置得跟楚国旧宮一样,我能够让橘树在秦国种活,就能够让楚国之材为秦所用。”
⻩歇道:“你当真执念如此?”
芈月道:“这不是执念,而是目标。”
⻩歇凝视芈月道:“我想先回去看望一下夫子,然后…也许我会再回到咸

。”
芈月惊喜道:“子歇…”
⻩歇轻叹一声:“你说得对,楚国君王如此,有才之士怀志难伸,楚国的确已经不是可留之地了。”
芈月握住了⻩歇的手:“子歇,我等你回来。”
⻩歇既准备回楚,芈月便派人送来通关令符。令符装在一个木匣里,⻩歇打开,一枚铜制通关令符摆在正中,发出灿烂的金光。
⻩歇接了令符,对宋⽟道:“令符已经到手,我们可以救主⽗了。”
秦楚之战陷⼊胶着,他的忧心也可以暂时放下来了。他救了楚王槐回楚,就当还楚国、还夫子、还新王横的人情,也同时阻止了秦国的攻势。
从此之后,他就留在咸

,留在芈月⾝边,只站在近处,看着她吧。
宋⽟却递过来一只鱼形匣道:“楚国送来鱼书。”
⻩歇开了封印,打开帛书,看完以后放下。宋⽟道:“信里说什么?”
⻩歇道:“是大王写过来的。他说,是威后出面,迫使他放逐屈子,封子兰为令尹。子兰如今主持国政,为求接回主⽗立功夺权,对秦人的要求无所不从,罢将领,撤城防,步步退让。他希望我能够救回主⽗,好打庒子兰的气焰,也可以此功劳接屈子回朝。”
宋⽟也不噤轻叹一声:“大王其实心里还算个明⽩人,就是南后早亡,他在主⽗和郑袖面前不得不步步退让做孝子,以致心志不够坚韧,

情也不够強悍。”
⻩歇道:“也罢,我也就全了这份君臣之情,还大王自小伴读之谊,了夫子一份心愿吧。”
宋⽟道:“你打算如何做?”
⻩歇道:“随主⽗⼊秦的楚国将士被安置在俘营中,到时候你想办法让他们冲出俘营,引开秦人的注意力。看守主⽗的是向寿,我到时候会请他饮宴,想办法得到他手中的令符,救走大王,再以此通关令符助大王逃走,而我则引开追兵的注意…”
宋⽟轻叹一声道:“可你这么做了,岂不是伤了师妹的心…”
⻩歇也轻叹一声,看着木匣上雕刻着的莲花图案,道:“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这种莲花一样,舂天的时候赶不上百花争

,秋天的时候等不到百果飘香,不尴不尬地夹在两个季节之间,向往着清澈的⽔面,却摆脫不了

中的污泥。想事事如意,却处处适得其反。”
宋⽟同情地叹道:“岂能尽如人意,但求无愧我心。”
向寿接到了⻩歇的信,说是临回楚国前,要来与他共饮一场。
府中桂花树下,向寿与⻩歇对饮,不知不觉间,两人双双醉倒在一起,侍人便扶了二人回房歇息。
待侍人走后,⻩歇忽然坐起,看着手中的一枚令符。南郊行宮的兵士是由向寿掌管的,而凭着这枚令符,便可进⼊南郊行宮。
以他⻩歇的⾝手,可以潜⼊南郊,但却无法将一个被酒⾊掏空了⾝子的楚王不动声⾊地带出行宮,因此,只能借助向寿的令符了。
刚才,他趁向寿酒醉之时,在他⾝上取得了这枚令符,此时便是得用之机了。⻩歇当下便与服侍他的随从更换了⾐服,那随从扮了他依旧卧在房间“醉酒”,而他换了侍从的⾐服,借送信回馆舍的理由,出了向府。
南郊行宮,一辆马车驰近,停下之后,两名随侍的军官掀起帘子来,一名內侍下了马车,捧着令符道:“太后有令,传旨楚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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