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节 汉家衣冠汉家发
和洗翠夸张的想象不一样,汪克凡此时并没在街上飞跑,而是在横石里外的田野中匀速慢跑。
这副⾝体有些瘦弱,应该是长年伏案攻读,缺乏运动导致的。但可贵的是,这副⾝体只有二十岁,年轻而富有活力,只要坚持系统

的锻炼,很快就能強壮起来。
二十岁,真是金子般的年龄,汪克凡整整年轻了十九岁!只冲这一点,这趟穿越就没什么好抱怨的。
但这几天他还是郁郁不振,旧时空里的娇

爱女,每次想起来心中都隐隐作痛。
还有古稀之年的二老双亲,自己撒手这一走,他们能顶住这沉重的打击吗?万一有个三长两短,不能为⽗⺟养老送终,是永远不能弥补的大巨遗憾!
过往生活中的记忆,难以割舍的亲情,无法完成的责任,对亲人的內疚和思念…这一切,岂能轻易被跨越时空的穿越冲淡?如果有可能,汪克凡宁愿回到旧时空,不要这二十岁年轻的⾝体。
但这不是人力能够改变的,汪克凡只能接受和亲人两世相隔的事实。
至于解放军xx政治学院的文职副教授,等等⾝份地位一类的东西,更全是过眼浮云,

本不值得牵挂。
不过前世在队部呆了十来年,转文职后也在军校工作,一直没有脫离这个大家庭;突然失去组织,孤⾝一人来到明末

世,让汪克凡有一种不安的紧迫感。
于是,汪克凡⾝体稍稍好转,就按照原来的习惯跑步出

,锻炼⾝体了。
失去的已经失去,放不下的只能蔵在心里,先做好⾝边的一点一滴。
跑出去没多远,汪克凡就有些气

腿软,额头也微微见汗,不过和以讹传讹的传言不同,汪克凡并没有“汗出如浆”在有意的调整和磨合下,他的呼昅渐渐流畅,腿两也越跑越轻松。
汪家四少爷的人缘还不错,路上碰到的邻里乡亲都会主动和他打招呼,汪克凡也能一口叫出对方的名字,言语和口音中没有什么破绽。
汪克凡继承了四少爷的记忆,适应新的⾝份并不难。但是也有副作用,每天晚上做梦都好像精神裂分,四书五经和《战争论》在脑子里搅作一团,早晨醒来必须发上一会呆,才明⽩自己到底是谁。
真正的四少爷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了,祝他一路走好吧…。
汪克凡在乡野中兜了个大圈,回到横石里的时候已是⽇上三竿,远远看到家门旁倚着一个老妇,正抬手遮

向外张望,看到他后満脸喜⾊地

了上来。
“凡伢子,肚子饥了吧?快进屋吃饭去。”这老妇就是汪克凡现在的⺟亲刘氏,这些⽇子没少照顾他,可以说是无微不至,让汪克凡这个冒牌儿子既感动又心虚。
他该叫刘氏为娘,却实在叫不出口,只含糊应道:“噢,您站在这里⼲嘛?早上风大,该披件夹⾐的。”
刘氏并未介意儿子的无礼,微笑的眼神中充満疼爱之意,轻描淡写地应道:“没事,早起出来透透气,心里头畅快。”
站在大门口透气,还不停向远处张望,怎么听着有点别扭?看到刘氏慈祥的神情,汪克凡突然明⽩了,刘氏其实在等候自己,也不知等了多久了。
这个內敛的

子倒和旧时空的⺟亲有些类似,从来不把亲情挂在嘴边,只默默在背后关心着家人。
汪克凡的心中一热,上前搀起刘氏的胳膊迈步进门:“回家吧,我陪您吃早饭去。”
刚刚进了院子,洗翠却风风火火蹦了出来,一见到汪克凡就大呼小叫地嗔怪道:“哎呀,四少爷,你这是去哪啦?让我们好找!”
她数落了汪克凡两句,不待他答话又转头向內喊道:“四少


,四少


,四少爷回来啦!”
傅诗华应声款款

出,弓鞋莲步,娉娉婷婷的别有一番风姿。汪克凡眼神往她裙角下一扫,已看到一双小小的绣鞋,不敢说三寸金莲,但肯定是裹了脚的,这种伤残⾝体的习俗和现代人的审美观念相差太远,汪克凡不由得轻轻地摇了头摇。
傅诗华和他对视一眼,低头微微屈膝,福了一福,柔声说道:“官人的⾝子已经大好,真是可喜可贺!”
汪克凡拱手回礼,向众人赔罪道:“早上出去没有打招呼,让大家担心,对不住了。”
“这倒不用。”洗翠嘴快,又仗着刘氏宠爱,抢着答道:“少爷⾝子好了,太太和少


⾼兴还来不及,怎么会计较?”
“这丫头,一点规矩都没有,凭⽩让少


笑话。”刘氏佯怒瞪她一眼,又对汪克凡笑道:“诗华可真是贤惠,到门口已经看了几回,若非不便出门的话,早和洗翠一起去寻你了…”
“那就多谢你了。”汪克凡只好向傅诗华再次赔礼,顺便又看了她一眼,这个名义上的

子容貌生得十分秀美,手如柔荑,肤如凝脂,一看就是从小条件优越的富家姐小,却陌生的仿佛不太实真。

子?相濡以沫十几年的

子在另一个世界中,只怕此生永难相忘,和她相比,犹如路人的傅诗华完全没有感觉。
几人说着话回到屋中,刘氏陪着汪克凡洗手净面,然后坐下开解他发髻,亲自替儿子重新梳头。
“凡伢子,你是读书人,又有秀才功名在⾝,出门不说峨冠大袖,起码也得带头巾,穿长衫,别让人笑话…”
虽然被刘氏数落,但汪克凡两世为人,怎会不知她是一番好意,当即笑着一一答应下来。
明朝的穿戴打扮他还不太适应,⾐服还罢了,头发实在难以打理,汪克凡虽然拥有四少爷的记忆,手底下却完成不了这么复杂的任务,梳的发髻让人不敢恭维,跑步的时候招来了不少异样的目光。
作为军校讲师和历史发烧友,汪克凡对南明时期的历史非常

悉,很清楚头发在明末的重大意义。
“留发不留头,留头不留发”一句话说明了所有问题。头发代表着态度和立场,汉家⾐冠,在明末就是卫道的象征,无论如何都要保留;除非打算做个満清顺民,改留一条“金钱鼠尾”的小辫子。
想到这里,汪克凡的眉头又皱了起来,为将来的处境隐隐担心。
明末清初是有名的

世,充斥着杀屠和战争,湖广又是南明和満清反复较量的前线场战,昏昏噩噩的随波逐流,恐怕难逃厄运。
现在已是1644年的初夏,不到一年之后,李自成就会率大军南下湖广,清军随即尾追而来,整个湖北都将沦陷。

世将至,得尽快做点什么了!
眼神无意中和傅诗华一碰,不等闪出火花汪克凡就转开了目光。这是另一件⿇烦事,自己继承了四少爷的⾝体,也继承了他在这个世上的责任,

世将至,他的⽗⺟家人都庒在自己的肩膀上了。
时间不长,刘氏为汪克凡盘好了发髻,佣人送上早点粥⽔,几人一起⼊座用饭。
“凡伢子,这两天族里好像有什么事情,长房派人寻了你几趟,你要不要去看看?”刘氏的语气有些犹豫,有些担心,汪克凡从前只爱读书,一向不愿和族中长辈打

道,现在又是大病初愈的时候,恐怕不想去见他们。但是自己一个妇道人家,不便在外抛头露面,儿子既然已经及冠成年,他⽗亲不在时就是一家之主,关键时候必须撑起场面。
汪克凡却答应得很痛快:“好的,我这就去一趟。”
在这个年代,宗族在乡里民间的控制力很強,甚至盖过了官府的权威,族长更是说一不二,绝对得罪不得…
用罢早饭,洗翠取来一⾝新⾐,帮着汪克凡一一换上。
头上结一顶凌云巾,湖罗衫

系蓝丝绦,脚下蹬一双云头履,穿上这⾝宽袍大袖的汉服,汪克凡油然产生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,不自觉地抬头端肩,正襟


,越发显得⽟树临风。
这大概就是汉服中蕴蔵的意义吧,虽然不及短⾐胡服实用方便,却优雅伟博,令人不敢纵形放骸,追求安逸,无形中约束着穿者的行为举止,有利于士人修⾝养

。
汪克凡第一次穿云头履,感觉有些别扭,刘氏俯下⾝替他整理一番,起⾝的时候有些猛了,鬓角竟微微见汗。她却顾不上擦拭,只后退两步盯着儿子疼爱地打量,微笑赞道:“真是俗话说的好——‘男人有三紧’,头巾、

带、鞋袜这三处收拾紧当了,我儿果然风度翩翩!”
汪克凡心中一软,自然而然地叫道:“娘,要是没别的事情,我就去长房了。”
说罢转⾝就要出门,刘氏犹豫了一下,张口叫住了他。
“凡伢子,你爹走时再三

代,我汪家各房之间休戚相关,荣辱一体,决不能为琐事伤了和气…”刘氏的脸上隐隐露出担忧之⾊,向汪克凡嘱咐道:“不知道族里寻你做什么,记住凡事好好商量,忍让些总不会错,莫和长辈争执。”
刘氏的这番话文绉绉的,应该是转述丈夫汪睿所说,一字一句丝毫不错,可见已牢牢印在她的心里。
汪克凡微微一怔,点头称是,转⾝去了。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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