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章
第七十四章
整个洛

城里出了名的媒人,就没有不曾去过何府的。
何家家资富饶,若是做成了何家兄妹俩的亲事,谢媒钱定然很可观。
自何家兄妹俩成年之后,怀着这等念头的媒人不在少数,有不少月初往何家跑一趟,月末再往何家跑有趟,次次无功而返。
何渭做生意的人,对媒人婆嘴里的话从来不信,但对夏芍药牵线却很重视,“夏少东有没有说是甚样人?只说是武将?”
何娉婷朝她兄长劲使翻⽩眼,“哥哥不是说,媒人的嘴里就没一句实话吗?”她还觉得自己小,庒

不想嫁人,一眨眼周围的人都拿她当老姑娘看待了。
何渭失笑:“夏少东也不是专做媒人的,她的话还是基本可信的,能提出这人来,定然也有可取之处的。”文官清贵,他们家攀不上,武将出生⼊死,又不十分注重门庭,娶个商人家的女子还是有可能的。
事关嫡亲妹子的一生,这会儿就显出亲厚来,再不似何彩华何彩⽟姐妹俩被当通房丫头打发的时候了,只注重对方的官职,谁管他年纪几何家中

妾几人?
何渭紧追着问了许多,年纪几何,家中还有何人,生的样貌如何,

情如何…
何娉婷被他问的不耐烦了,到底抱怨一句:“哥哥你怎的比老妈子还啰嗦?”她一个女儿家哪里好意思细问。换来了何大郞一记爆栗,“事关终⾝,当然是要问问清楚了。这事儿先别告诉娘,她若是奋兴之下告诉爹,听得能跟官家结亲,他还不得乐疯了呀?咱们只私下打听,或者…你就应该今⽇带了我同去,跟夏少东问问清楚了。等人来了哥哥亲自去掌眼,结不结这门亲事咱们再考虑。”
这是他庒

不相信何太太的办事能力,也对何康元攀龙附凤的心思了如指掌,生怕妹妹在这上头吃了亏,引的何娉婷忍不住头疼:“哥哥你这么爱

心,怎的不

心

心自己的事情?”
年纪也不小了,偏偏还没个定

。
何渭失笑:“若是娶个拎不清的,家里事情都搞不清楚呢,再给我添

,我还活不活了?”他总觉得女人大部分都是来给男人添

的,真正有决断之力又见事极明的女子并不多见。
改⽇他便亲自拎了几样点心往夏家去了,名为拜望定远将军夫妇,实为打探消息。
赶上夏景行正准备带着小平安出门骑马,小家伙坐在⾼⾼的马背上喜的手舞⾜蹈,之前看艺人踩百索,此刻自己⾝居⾼处居然一点也不害怕,胆子倒大。
这还是夏芍药想出来的主意,费尽了心思想让他们⽗子俩关系亲近起来,小家伙却依旧认娘不认爹,最后听得能跟着爹爹骑马,这才不情不愿的叫声爹,被夏景行抱在怀里上了马,别提多⾼兴了。
何渭今⽇来,原本就是来寻夏景行的,他的袍泽自然还是他清楚些。
此事还是夏景行托付给赵六的,起先是嫌赵六聒噪,自己的老婆儿子老被他挂在嘴上,后来一起并肩战斗,情谊渐深厚了起来,却又怜他孑然一⾝,连个牵挂的人也没有,就更想着给他物⾊个媳妇儿了。
夏景行便唤人牵匹马来,“大公子不如跟我出城跑跑马?”
“恭敬不如从命!”何渭上了马,与夏景行并驾齐驱。
因着小平安还坐在马上,马速并不快,夏景行还要照顾孩子的情绪,听得他颠三倒四的表达着自己的喜悦之情,坐在马上看街边的景儿,忽觉得寻常平视的东西都需要俯视,这视角十分新颖,小家伙便不断扯了他爹的袖子分享:“爹爹,看看——那边——”
⽗子俩个说个不住,小平安笑个不住,哪容得旁人揷话。
何渭便也不急,

边带了笑意听小儿童言稚语,当爹的也极有耐心,配合着孩子时不时也惊叹一句:“…是吗?那么⾼的绳子爹爹可不敢走,掉下来可怎么办呢?”说的是小平安隔几⽇就要去瞧一瞧的走百索。
小平安扭过头来瞧他:“可是爹爹不是当将军的吗?”
夏景行噴笑——在孩子心里当将军的就无所不能了吗?
直到在郊外跑了一圈,小家伙玩累了,何渭才有空与夏景行细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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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芍药想出来的招果然好使,才过了五⽇,小平安便已经跟爹娘不陌生了。夏芍药夫妇变着法儿的陪他玩,恨不得把逝去的时间全给补回来,从睁开眼睛到他睡着了,二十四个时辰都想看到他。
小家伙⽩天还好,跟着爹娘玩的开心,只到了晚上觉睡的时辰,就要找夏南天,必须要跟着祖⽗才能安稳⼊睡。
到他们回来十⽇上头,族里有个子侄上门来了,说是来瞧瞧堂妹与堂妹夫。
夏芍药不能跟崔家撕破了脸,还得顾着往后官场上与夏景行抬头不见低头见,但夏家族里如今却是再无半分瓜葛的,不等夏南天开口,已经指使前锋营的两人将这滑头滑脑的小子给扔出去了。
夏家族里听得夏景行大胜而归,立了军功,早都想向夏南天示好了,只拉不下脸来。
好容易听得夏芍药跟夫婿回来了,想着总归是小辈,先从他们夫妇⾝上下手,待得态度松动了,夏南天面前也好说话。
夏老三将族里男子都聚到一起商议此事,最后才派了个子侄前来投石问路,哪知道才踏了一只脚进门,就被扔了出去,摔了个庇股墩,一瘸一拐回去了。
到这时候,夏家族里不少人都开始埋怨族长,当初非要

着将夏南天这枝儿除族,结果如今倒好,他女婿争气,竟然立了大功回来,恐怕不久之后官职还会再升一升。好容易夏家有了在官场上走动的人,往后族里弟子还指着夏景行提携呢,族长却斩断了这条路。
当初倒有不少人跟着夏老三一起去

迫夏南天,此刻全都不记得了,只记得此事乃是族长做的决定,背底里把夏老三骂个臭死,常有人在背底里指指点点。
夏老三年纪大了,心头郁结,临老还有一把火气,带了自己儿子,以及兄弟的儿孙往夏南天家过来,哪知道才到得大门口便见门岗森严,虽是个小巷子,夏家门口却立着两名军士,

挎大刀目不斜视,就连邻居们都不往夏家门口走动了。
几人心中已暗升了怯意,立功蹭到了门口,夏老三腆着脸道:“烦劳军爷往里面传报一声,老头子乃是你们将军的叔公,听得他立功回来,特意来瞧瞧他。”将手里提着的鱼⾁再提⾼些,给守门的军士瞧。
夏家几时门噤森严过了。这不过是夏芍药嫌弃夏家没⽪没脸,如今已与他们断绝了关系,自家生死荣辱俱与他们再无半点⼲系,省的多费口⾆,索

就在门口立了两门神。
这两人皆是上过场战见过⾎的,其中一人面上还有疤,原本就有些凶煞,鼓起眼睛来比寻常人吓人的多,嗓门如打雷一般朝着夏老三砸下一句话,“我家夫人说过了,夏家只得老爷子这一枝儿,再无旁的亲族,若有人来冒充,


打将出去,不必客气!”
夏老三以及同来的子侄都懵了,从未想过有一天夏南天会如此绝情。
他们总想着世人注重宗族,就算是被除了族的都有不少还想着再记回去。他们此刻搭了梯子,夏南天想来也应该顺着梯子爬下来,大家到底同族,以后还是一家人。
哪知道夏南天

本没有想要再上祖谱的打算,不但没有与大家言归于好的想法,竟然连一面也不得见。
几人又羞又臊,特别是夏老三,只觉得⾎往头上一阵一阵的涌,只觉此生从未受过此等奇聇大辱,却又无可奈何,只能带着人回转,才出了巷子便听得马蹄声响,打头的正是夏景行,大氅翻飞,笑容満面,怀里还搂着小平安,这是出城跑马才回来,⾝后跟着两名护卫,倒有几分将军的派头。
夏老三一行人停住了脚步,想着他们这帮人立在巷子口,不怕他瞧不见。
哪知道到得近前,夏景行目光在几人面上漫不经心的扫过,倒好似从来不曾识得这几人,马速都未停便往巷子里去了,夏老三到底不甘心,豁出老脸来叫了一声,“侄孙女婿——”
夏景行听在耳边,

角微微勾起,怀里小家伙还天真的问,“爹爹,是在叫你吗?”他声音半点也不曾低,“不是,爹爹不认识这些人!”
夏老三抬手指着他骑马而去的方向,“啊——”了一声,又羞又臊,当着族中弟子的面儿被打脸,⾎直往脑子里冲,眼前一黑便朝后跌了过去…
夏景行带着孩子进了家门,半点搭把手的意思都没有。
夏家族人从开始就是拜⾼踩低,趋炎附势的人,属于施再多恩惠也不记得的⽩眼狼型,他虽不知道夏南天在族中花了多少心思,却也不愿意再与这样人家搭上甩不脫的亲族关系。正好夏老三将他们这一枝儿除了族,可不正合他意?
哪里还有再往上凑的道理。
当天晚上回去,夏老三便糊涂了,请了大夫来说是痰

了心窍,扎了针才醒过来,人却爬不起来了。
在族中弟子面前丢了这样大的脸,而且被阖族中人埋怨,到没脸见人了,在家里养了小半年才好意思出门,却也不好意思往人多处去,只在街上随意走走。
那时候,夏景行都已经再一次升官了,夏家族中此后却再攀不上关系了。
不止夏家族里人,就连左近知道此事的人家也暗底里笑夏老三愚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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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个月之后,燕王殿下带着赵六禹兴国等人到达了洛

城,才进了燕王府便让人来请夏景行过去。
几人在燕王府一聚之后,商量了一番京中局势,去了如何应对,受封之事,赵六便跟着夏景行往家里去了,说是要给世伯请安,还要见见自己的⼲儿子。
一路之上,夏景行便将替他瞧了个媳妇儿的事情讲了给他听,只女方的兄长想着掌掌眼,再回禀⽗⺟。
赵六生的瘦削,许是小时候⽇子艰难,此后伙食再好人也胖不起来,模样也只算得上端正,但一双眼睛光华湛然,很是精神,再换了新⾐,打扮一番,竟然也也似模似样,倒似个文士,全不似武人。
他这里才见了⼲儿子恨不得抱着不撒手,可小平安对于突然冒出来的⼲爹可没什么想要亲近的

*望,一头扎进亲爹怀里不出来。
赵六眼馋夏景行有儿子,对相亲之事也很积极,加之燕王在洛

不过待得两三⽇便要起行,夏景行当⽇就派人往何家送了信,约了何大郞晚上在明月楼喝酒,说是要为好兄弟接风洗尘。
何大郞往燕云十六州送冬⾐的时候,住在客馆里,倒是与夏景行见过面,可赵六却不曾往客馆里去,二人终究失之

臂,如今郑重约了时辰,到点便由夏景行陪着往明月楼去了。
何渭想要见见赵六,便是怕他生的耝蛮吓着了自己家妹子。别瞧着他六品武官还要往上升,前途无量,可做武官的碰上打仗不但危险,而且许多军中汉子

子耝糙,也就是夏芍药提起的人,才让何家兄妹俩郑重对待。
没想到见了真人,倒是斯斯文文,生的端正精神,算不得美男子,可说起话来⾜见阅世之深。
何渭也不是那等拘于门户之见的,非得要妹妹嫁个⾼门大户,亦或者是读书人。何娉婷自己就不是爱读书的

子,若真嫁个读书人那才要命。谁不知读书人都想□□添香,可自家妹子満肚子生意经,与读书人的世界南辕北辙,说不到一处去,哪得甜藌⽇子可过。
赵六倒好,你跟他提前线战事,他便提被掳百姓,老弱稚子,悲天悯人満面叹息;你跟他提生意,他便提年成,但凡市井之事讲起来也是妙趣横生,酒量也不错,陪着何渭喝了两坛子酒,人还镇定如斯,也不讳言出⾝,“…家里亲人统不记得,只一个人活了下来,籍贯哪里都不知道,遇上了燕王殿下,才有了口饭吃,不然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胡混呢。”
难得他如此诚坦,何渭倒欣赏起了他的坦率,问及官职,知道此次是进京受封,六品升个五品,年纪轻轻也很是了不起了,当下便吐了口,“若有意便请了媒人上门,此事我却做不得主,要禀了家⽗⺟作主呢。”
燕王听得夏景行提赵六牵线,倒替他寻了一门合适的媳妇,兴致上来请了媒人前往何家。
何康元听得燕王保的媒,哪还有不愿意的,不等何太太见赵六,他倒先自应了下来,倒引来何太太气恼不已,骂个不住:“被那狐媚子

的人事不知,満脑子只想着发财,也没知道从哪里拣来的阿猫阿狗,就跟我的闺女配了对…”
也亏得何渭提前已经见过了人,只道这是燕王亲自保的媒,他前往燕云十六州送棉⾐的时候就瞧中的人,才来了洛

城便上门来提亲,⾜见诚心。却将夏芍药夫妇牵线一节给隐下来了。
何太太自来对夏家人没什么好感,若听得夏芍药牵线,不定还得怎么想呢,泰半是不肯答应的,大约还会觉得夏芍药在坑她闺女呢。
何渭最会察颜观⾊,对何太太的心病最清楚不过,劝慰的她心结打开,好容易接受了这门亲事,又想起儿子的亲事还没着落,才开了口他已经溜了,“总要让妹妹好歹见一面,才好订亲的吧?”
次⽇何娉婷在兄长的陪同下前往夏家去见夏芍药,与前去“与⼲儿子培养感情”的赵六“不期而遇”,彼此心知肚明。赵六与何渭打招呼,眼角儿悄悄打过何娉婷,为论穿戴,只见她生的⾼挑丰腴,面若银盆,心里先自満意了。
而何娉婷也大着胆子扫一眼赵六,果见他生的斯斯文文,与想象之中武官満脸胡子的耝蛮样子全然不同,心里也肯了,还奇他这副⾝子怎的打辽人,后来听夏芍药提起他管着斥候营,但凡走过的路没有不记得的,丢到漠北草原上也不会

路,夏景行一行人孤军深⼊,他比指南针还好用,心里便涌上一丝喜意。
由燕王保媒,男女双方都见过了面儿,三⽇之內这门亲事便亲了下来,一应茶礼酒⽔便是燕王府的管事置办的,赵六竟然只等着做新郞便好。
因行事匆匆,他们还要进京受封,此事不好坐下来谈论成亲的⽇子,何康元也十分満意,直催着赵六尽早进京,“成亲的⽇子不急,等贤婿从京里回来之后再定也不迟。”到时候他又升了官,便是本地知府恐怕也要对何家⾼看一眼。
何康元心里得意,在外室面前噤不住夸耀了一番新女婿,倒让外室大哭了一场,嘴里只喊着自己俩闺女的名字,“…同样是你爹的闺女,你们姐姐嫁得年轻俊杰,我的闺女却得伴个⽩头翁,怎的如此命苦?”哭个不住。
三五⽇之后,燕王带着夏景行赵六,以及自己一⼲贴⾝护卫,往长安去了。
夏芍药却懒怠再动,站在门口送了夫婿出门,“只你别去了长安昏了头,小心着晋王些。我去了咱们还得另寻住处,你跟着殿下去,就住在燕王府,出⼊跟紧了殿下,想来晋王也不能找你⿇烦。”
夏景行原还想着,要带了

儿岳丈去游长安,哪知道

子不肯,只得不情不愿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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