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
“啪!”
一声闷响,谢思言一掌拍在箱盖上,紧紧庒住:“尊驾是否过于失礼,我这箱內所盛何物,与尊驾何⼲?尊驾若再这般寻事生非,我便要请尊驾下去了。”
沈惟钦扣盖的力道反更重一分:“世子既随⾝携带,想来也并非见不得人,眼下这般如临大敌,不知是为哪般?”
谢思言冷冷乜斜他,半晌,忽命车夫停车。
“我给阁下两条路,其一,即刻下车;其二,安生坐着。”
沈惟钦冷脸片刻,倏而笑道:“得罪了。”言罢松手,回了先前的位置坐下。
谢思言吩咐车夫仍旧行路,慢条斯理用茶:“阁下适才提起什么好玩好动的小姑娘,不知其意何在?莫非是有了心仪之人,想琢磨琢磨小姑娘的心思,转去讨好心上人?”
“我纵要讨好心仪的姑娘,也不来向世子取经。世子既未定亲又无家室,怕比我更是不如,我问了也是徒劳。”沈惟钦笑道。
他语似玩笑,面上却无谐谑之⾊。
谢思言捏着茶盏的手指微收,少刻,搁了茶盏:“尊驾莫急,说不得即刻就有人要为尊驾牵红线。等尊驾成了婚,我少不得还要向尊驾讨教几句宠

心得,为我将来成婚预备着。还望尊驾届时不吝赐教。”
这便是已然洞悉泰兴公主嫁女意图,拿⾼瑜恶心他。
沈惟钦笑意渐敛,目光转冷,不再言语。
到得公主府门外,谢思言递了样东西给杨顺,依旧喝茶翻书。
沈惟钦暗瞥了眼角落里的箱箧,回⾝下车。
立在公主府门口等待时,沈惟钦唤来厉枭。
“等谢思言下车,你就着人借故近前,想法子看看车內情形。”他目视前方,淡淡道。
厉枭道:“小爷怎知谢思言会下车?若他始终不下车,是否要引他下来?”马车里那位可是连一星半点挪地方的意思都无。
沈惟钦道:“他会下来。”
下人报说沈惟钦到了,泰兴公主下令将人领进来,又有人递了封帖子进来。
泰兴公主打开一看,面⾊陡沉。
⾼瑜问出了何事,泰兴公主一眼瞪来:“都是你惹的祸

!”将帖子甩给她。
⾼瑜指尖蔻丹未⼲,还包着帕子,不便看帖,让丫鬟念与她听。听了开头她便怔住,竟是谢思言的帖子!
谢思言说,他已知晓泰兴公主揷手顺天府审案之事,公主但凡是个聪明的,就作速罢手,否则他必让她悔之不及。
字字锋锐,句句威胁。
⾼瑜知道谢思言手段万端,说到必做到,况且她⺟亲这回确实不占理。
“他跟陆家又无甚过硬

情,若非你从前惹了他厌恶,他怎会管这等闲事!”泰兴公主怒道。
凭着谢思言的本事,大可径直差人去顺天府衙门,只要知会一声,顺天府尹自会丢开她的命令,接下案子。他这般兜圈子,说什么让她罢手,不过是想管了闲事再给她添一把堵。
谢思言说他稍后登门,泰兴公主不敢拒之门外,头疼一回,传命出去

接魏国公世子。
此时,又有人来禀说陆家五姑娘前来拜访。
泰兴公主知这是冲着今⽇之事来的,额头青筋直跳,想了一想,传命将人领进来。
陆听溪才在大厅站稳,就听外头有人通传说沈惟钦到了。
⾼瑜的目光在陆听溪脸上定了少顷,侧头跟泰兴公主耳语几句。泰兴公主蹙眉,斥她一句,让陆听溪暂转去厅內那扇填漆描金百宝屏风后。
沈惟钦⼊得厅来,施礼:“楚府镇国将军惟钦拜见堂姑⺟,堂姑⺟万安。”
陆听溪将外头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。
沈惟钦的这个爵位与自称,大有讲究。
国朝定制,亲王爵位由亲王世子承袭,其余诸子封郡王;郡王爵位由郡王嫡长子承袭,其余诸子授镇国将军;镇国将军爵位不可承袭,其子全部降等袭爵,授辅国将军,孙辈仍降等袭爵,代代推之,一直降到奉国中尉为止。
宗室爵位以亲王为尊,郡王及其之下的爵位的正式全称均以本支亲王封号开头,以别宗室脉系。譬如沈惟钦的祖⽗是楚王,便是楚王一支,沈惟钦的⽗亲封郡王,封号武陵,全称是谓楚府武陵王,自称时加名讳,略去国姓。
不过沈惟钦将来就是楚王了。
泰兴公主客套几句,直奔正题:“今⽇唤你过来,不过闲话几句家常——你与左家之事,我略有耳闻。你如今也到了成婚的年纪,不知你⺟亲可另为你物⾊了亲事?”
⾼瑜坐在泰兴公主⾝侧,暗暗打量沈惟钦。
她向有识人之能,沈惟钦绝非池中物。这种人名利心极強,不会推拒她这门亲事。李氏是个没主意的,事事听儿子,沈惟钦点头,这事就成了。
她又扫了眼屏风。
她跟那些世家千金语不投机,先前也只见过陆听溪一回,那还是四五年前的事,尽管她后头也对陆听溪的貌美与才⾼之名有所耳闻,却也并未放在心上。
而今的陆听溪已长成亭亭少女,瑰姿⽟⾊,容音皆妙,她方才乍见之下,心惊不已。
头一个反应就是不能让沈惟钦瞧见她,虽然沈惟钦应当已在去陆家拜会时见过了陆听溪。
她让陆听溪立在屏风后,有个隐微的小心思。
她虚荣心重,又一贯不喜比自己风头盛的女人,她想让陆听溪亲眼看着前几⽇才与陆家攀

的沈惟钦,今⽇转过头来对她们⺟女俯首帖耳。
所以她让⺟亲现在就挑起话头。沈惟钦不会不明个中隐义,实无理由拒绝。
“此事不劳姑⺟费心。侄儿此次前来,是为陆家之事。”沈惟钦一句带过泰兴公主挑起的话头,反而径直提起了陆家之事。
泰兴公主⺟女二人俱是一愣。
⾼瑜几乎失态站起,沈惟钦莫非前头十几年只顾着暗地里勤用功、明面上扮纨绔,在姻缘事上格外迟钝?
泰兴公主自觉失了颜面,忍了几忍,终是将话说得更浅⽩了些:“姑⺟瞧着你是个好的,不过暂且时运不济罢了。姑⺟也不大看重什么爵禄官位,你们这些小辈,为人踏实信靠才最要紧——不如我明⽇将你⺟亲请来,计议一下你的婚事…”
“侄儿已说了,此事不劳姑⺟

心,”沈惟钦抬头,神⾊冷然,“姑⺟的圈子兜完了,便来说说陆家之事;若还没兜完,姑⺟自说自的,侄儿只作不闻便是。”
“你…可真本事…好样的!”泰兴公主气得语无伦次,张口要唤侍卫,却陡然想起眼前这个是她的堂侄儿,不是那些能任由她宰割的寻常之辈。
锦屏后的陆听溪往泰兴公主的方向瞥了眼。
她听闻这位公主实则并不受今上待见,只是因着是唯一一个如今尚在世的公主,行事格外跋扈。
⾼瑜忽而步至沈惟钦⾝前,朝他使眼⾊:“表兄纵恼⺟亲信中言语強硬,也不当如此意气。表兄何必为自己树敌?快些认个错…”
是了,沈惟钦也是个傲到骨子里的,⺟亲言语一向強硬,怕是在信中惹恼了他——他不肯接⺟亲的话,她只能想到这么一个缘由。
“⾼姑娘,”沈惟钦冷哂,“一个公主揷手衙门公事,无论搁到哪里,你们都不占理。如今非但胡搅蛮

,还让我认错,你们若实在不肯要脸面,不如我出去贴个告示为⾼姑娘招亲?就说⾼姑娘年既及笄,寻婿不得,兹以张榜,纳贤招亲,如何?”
竟是改称⾼姑娘,连表妹都不叫了。
⾼瑜已是气得口不能言,面⾊阵红阵⽩,牙关紧咬。
这都是些什么话!
立在屏风之后的陆听溪挪了挪步。
沈惟钦这番作为,倒有些像沈安。沈安长于市井,嘴⽪子伶俐得很,她曾见他与一小厮争持,气得那小厮要扑上去撕他的脸,沈安似是霎时被那气势慑住了,扭头瞧见她,逃命似地跑来,哆哆嗦嗦让她救他。
落后她命人将那小厮拉走,沈安对她千恩万谢,又叫住她,赧然自道他而今只能做些杂活,总被前院那伙吃⼲饭的欺庒,想去她兄长⾝边做个书童。
陆修业那会儿确实缺个书童,但沈安这等来历的显然轮不上这差事,沈安自家也知,遂恳求她给他个机会,他识得几个字,头脑也活络,最是合适不过。
他又说,他知她仍对他不放心,等他做了陆修业的书童,他就能时常在他们这些主子跟前露脸,也便于他们考察他的人品。
他见她不表态,作势要下跪拜她,却刚好露出补丁叠补丁的一块⾐袖。那不知打了几层补丁的袖子已被磨破,內里一片乌青淤⾎的伤口隐约可见,像是新伤。他撤肘避开她的视线,局促讪笑。
寒酸可怜。
她想了一想,答允向⽗兄推荐他。转回头想起沈安说前院有几个吃⼲饭的,着人一查,果有几个作威作福、偷奷耍滑的小厮。她让⺟亲办了那几个小厮,那几个小厮倒也认罪,只是反指沈安刁滑,可恨他们并无证据。
谢思言也说过,沈安此人工于心计。她幼时懵懂,年岁渐长后,也渐有此认知。但沈安的确洗心⾰面,并未做甚不轨之事,还为陆家出过不少力,陆家便一直留用他。
外头剑拔弩张,久久相持不下,陆听溪站得乏了,悄悄蹲⾝舒活筋骨。
沈惟钦正与泰兴公主⺟女对峙,忽瞥见那扇填漆描金百宝屏风边沿,一小截绣着蔷薇宝相的浅⾊裙角顺着光洁的大理石地砖划出一点,像个尾巴尖。后头这尾巴的主人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露了馅儿,一把将裙角扯回,那浅⾊的尾巴尖便没再划出。
谢思言往公主府內行去时,杨顺大气都不敢出。
世子爷为了在人前避嫌,不便与陆姑娘一同⼊府,须稍待片刻。陆姑娘此番到的时候太巧了,竟正碰上沈惟钦。
世子爷方才等在外头时,几乎把手里的茶杯捏碎。
谢思言到得大厅门口,先往里掠视一圈。
目光在锦屏处定了定,又冷眼寓目沈惟钦。

待提步,正听见泰兴公主怒道:“我就以陆家之事拿捏你了,你奈我何?陆家老爷子不几⽇便被锦⾐卫押回京了,我想法子拖也能将这案子拖个十天半月,我倒要看陆家届时如何!”
“我才要看看公主届时如何跟祖宗

代,”谢思言大步⼊內,“太-祖早有严令,后宮不得⼲政,后妃尚且如此,公主莫非就⾼一等?国朝自立国之初便代代谨遵,公主竟偏要违忤,胆量不小。”
他字句铿锵沉定,语声冷得砭骨:“亦或者,公主认为自己嫁了人便不受宗室约束了?那不如我将公主⼲政之事公之于众,让今上将公主褫夺封号、废为庶人,公主以为如何?”
作者有话要说: #来自两只单⾝狗的互相伤害#
注意看,沈安自荐那段,既卖了惨,又拿到了岗位推荐,还顺便借刀收拾了跟自己不对付的同事,而且跟心仪的姑娘搭上了话,一举四得。
某蟹:你看我今天是不是男友力爆棚~
作者菌:男友力爆棚是真,怼人实力派是真,醋缸又翻了也是真,你看我总结还到位吗?
某蟹:→_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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