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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 无止境
 过了片刻,陆如烟和陈千里两个就从清风楼出来了。

 大冬寒天,走的太久,陆如烟两条腿便有些使不上力。他道:“这清歌姑娘的⽗亲,你们或者没听说过,但我认识,是太子殿下⾝边当年一个最得力的小厮,那小子惯会油嘴滑⾆,曲意抹黑。整个长安城里,他要看谁不顺眼,什么样难听的词都能污蔑出来。而这清歌姑娘,我瞧着她比之她⽗亲,更是青出于蓝。”

 “我问她是否太孙的掌寝时,她显然非常委屈,这证明,她虽是掌寝,与太孙之间恐怕并没有掌寝之间的关系,而她是深爱着太孙的。”陆如烟沉了沉,又道:“再,她说起王妃的逸事来的时候,眸子里带着些愤恨和恐惧,那种恐惧,只能是对于位⾼权重者,而非一介马夫。”

 “那怎么办?”陈千里急了。

 “让王爷来审。”

 “陆先生,说句实话,我怕她说出不好听的来。”陈千里悄声道:“咱们整个大康,肃王府的王妃是头一份儿的,平民百姓之家出个王妃可不容易。我怕王爷要是听了清歌这般的诋毁,会放弃寻找王妃。”

 那可怜的小王妃,在府中被整整困了几乎一年多,不过一个弱女子而已,抱着个幼小的孩子,连啂⺟都不曾带着,能去哪里?

 陈千里格外的希望王爷能不计前嫌的把她给找回来,而他自己,也一直都不曾放弃过寻找。

 “让王爷来审即可,他的手段硬,茬子厉害,叫他来审,无论到底是什么隐情,他肯定能审出来。”

 “你的意思是,让我放王爷进来见她?那万一,她要把那些难听的话说给王爷听,怎么办?”

 “见。”陆如烟斩钉截铁的,说道:“难听就难听,也总得叫王爷听。”

 待到傍晚,在外整整跑了一天的裴嘉宪就回来了,打着疏理河道的名号,他连早已结冰的护城河都翻了个遍,今天一整天,骑着马,把洛城的周边都给找遍了。

 自广殿外下了马,胡谦昊望着他一脸横生的胡茬,问道:“王爷,咱们明儿还找吗?”

 就在昨天,远在瓜州以北的契丹人忽而围攻起了瓜州卫,太子妃的侄子佟新安未能及时处理兵情,已经溃败进了嘉峪关,再遭围攻下去,嘉峪关也得丢。

 皇帝终于坐不住了,命被冷放了一年多的裴嘉宪回长安,想要商议此事该怎么办。

 裴嘉宪此时要是走了,那王妃自然也就等于不找了。

 一脸胡茬,头发凌,⾝上这件鸦青面的袍子,似乎许久也不曾换过了,曾经俊美⽟貌的肃王殿下,倒是难得会以这么个样子出现。

 找,还是不找?

 裴嘉宪整整找了一个月了,从腊八到新年,明儿就是除夕,皇帝一诏再诏,他抗旨一回回,迟迟未去长安,就是想把罗九宁给找出来。

 要再不找出来,就只能对外宣布,王妃罗九宁和她的孩子一起死了。

 他站了许久,轻轻说了声:“找,非找到不可。”

 也不知道罗九宁和裴靖曾有过什么样的过往,不过十几岁的小孩子而已,他能包容她的孩子吗,能包容她的元壁吗,一个宁可舍弃太孙之位,一个趁着府中大而私逃,这样的有情人,只要罗九宁出逃在外,就绝对很可能再走到一起。

 裴嘉宪就是死,也绝不会再让裴靖和罗九宁再走到一起。

 就为着这个,他也绝对得找到罗九宁不可。

 “王爷,那清歌姑娘,你缘何一直不肯见?”甫一进大殿,陆如烟便问道。

 茶香寥寥,暖暖的檀香气息,裴嘉宪顿了顿,道:“先生,孤如今,并不在意那个真相了。”

 “你去见那清歌姑娘,问一问,说一说,或者能找到新的线索呢?”陆如烟于是又道:“这不是真相不真相,而是,您或者从一开始就误解了王妃。这种事情,至少要查个⽔落石出。一盖的掩盖,回避,不肯面对,才是她决意要离开你的原因。”

 灯影下瘦了许多的裴嘉宪手指轻轻颤着,扶上窗边一株含苞的绿萼,顿了半晌,终是进內院去了。

 明儿就是除夕,郑姝难得从盂兰院出来,正在忙着替自己布置院落。

 而王伴月打着盏灯笼,也是在四处巡查,看有谁燃了烟火未熄,或者是那一处的院落未关紧。

 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,无论在什么地方,过什么样的生活,似乎都能过的很自在。

 “伴月,我隐隐听着你那院子可热闹了,鸭鹅的,你这是想学那田贵妃来争宠不成?那你可得小心呢,记不记得田贵妃最后是怎么死的?”

 皇帝后宮之中,曾有一位田贵妃,出生于农家,便⼊皇宮之后,也与宮中诸人格格不⼊,反而让皇帝为自己劈菜园子,亲自种菜种蔬果,誓要在皇宮之中,过出一番世外桃源的生活来。

 有一段时⽇,皇帝很是恋田贵妃那清雅恬淡的乡间生活,是以,独宠了好一阵子。

 不过,后来有一回,皇帝去她的田地里漫步的时候,居然踩到一只兽夹子,险些夹到了他的腿,顿时,他便斥责田贵妃是矫造作,故意不合群,蔑视其余的妃嫔,而后锁起门来,把那田贵妃给幽噤至死了。

 郑姝此时说起来,当然是嘲讽王伴月了。

 恰这时,一阵脚步声响起,一个男子沙哑沉厚,又冷的声音:“如此寒夜,不回去‮觉睡‬,在此作甚?”

 郑姝一见来的是裴嘉宪,而⾝后像尊黑铁塔似的陈千里咧开,⽩牙森森就是一笑,吓的顿时腿软:“妾⾝这就回去。”

 王伴月却道:“王爷,妾⾝还想要两条狗用以看家护院,问了几番外院也不给拨,这是怎么回事儿?”

 裴嘉宪停下来,忽而侧首,冷睨了王伴月一眼,道:“千里,明儿送两条狗给她。”

 忽而,他又想起来,罗九宁临走的时候,居然让他去找这王伴月,冷寡寡的女子,天生一张寡妇脸。罗九宁当自己是什么,人尽可妇?

 就在王伴月要谢恩的时候,他断然说道:“养什么狗,孤这內院不准养狗,等闲夜里也不准再出来,回去。”

 王伴月气结在当场,愣了半晌,气哼哼的走了。

 在门口犹豫了几番,裴嘉宪才进了清香楼。

 那个孩子是谁的,他其实已经不在乎了,而他在乎的,是把罗九宁给找出来。

 屈意顺从,伪装着讨好他,然后趁着府,逃出府去的罗九宁,辜负了他一番又一番给她的恩宠和信任。他总得把她找出来,问问这到底是为什么。

 至于那孩子,管他是谁生的小杂种,便问出来,知道有那么个男人,除了弄死他,又有什么别的意义了。

 但在看到清歌的那一刹那,裴嘉宪还是顿了顿:“居然是你?”

 “肃王殿下?”清歌给反绑在张椅子上,两条腿也是直直儿的,给反绑在另一条椅子上,这叫她不敢挣扎,因为她一挣扎,两张椅子一翻,她整个人就得掉到地上。

 她给如此绑着,有一个月了,清歌觉得自己的已经断了,几乎要没有知觉了。

 对面的男人,远没有往昔在宮里时,偶尔看到一眼时那般的威严肃雅,他看起来有几分落魄,但眉宇之间那种不怒自威的凌厉之气依旧还在。

 “王爷,您和太孙可不能因为那么一个女子就起了龃龉呀王爷,她有许多事情是您不知道的。”清歌努力的仰着脖子,想要看清楚眼前的男人。

 这男人是五位皇子之中最为冷俊的一个,当然,也是能力最为卓著的一个,所以太子每夜辗转难眠,绞尽脑汁,就是想要他死。

 如他这般似狼似虎的兄弟,非死,太子就没有‮夜一‬之安宁。

 男人踱到她面前,站了片刻,道:“讲。”

 清歌远不似在陈千里面前的样子,仰起脖子来,疾切的说道:“那位罗氏,最先是勾着咱家太孙的,但是后来听说太孙选妃,将是佟幼若佟姑娘,而以自己的资格,只能作个秀女⼊宮之后,就抛弃了太孙,转而搭上了佟新安佟大将军,这个佟大将军是知道的,王爷若不信,唤来佟大将军,一问便知。”

 裴嘉宪亦搬了把椅子,坐到了对面,一双深邃幽黯的眸子,冷冷盯着清歌:“继续讲,那夜,究竟是怎么回事儿?”

 “那天夜里,罗氏自己进了北苑,当时北苑之中全是马夫,而她也不知怎的,自己解了⾐裳,就朝着那些马夫而去…”

 清歌两眼往外泛着毒光,一脸的诚恳与疾切的说着:“奴婢当时瞧见了,为着太孙,本来想阻止的,可是,那里马夫太多了,奴婢阻止不了啊,王爷。所以,那位罗氏,您可以叫她作王妃,但决不能带到长安,否则的话,那些马夫们之中,总有那么一个人…是罗氏那孩子的⽗亲。”

 她是太孙的掌寝,按理来说,早在太孙十五岁的时候,太子妃就安排好了一切,自然也是要她来教导,看太孙是否真的能人事。

 但就在她要侍寝的那天夜里,太孙将她拉上,在她耳边低声儿唤着姐姐,讲起罗九宁来。

 照他说,自己一生乖巧,顺着太子和太子妃的指点走人生的每一步,而他作了这一切,所有想得到的,就只是一个罗九宁而已。

 可以想象当时的清歌有多恨。

 按理,她该是太孙的第一个女人,将来佟幼若为妃,她至少可以得到一个嫔位。可笑之极的是,那少年居然谁也不要,就只要一个罗九宁。

 他将东宮,整个长安,那么多围着他,为他而生的女子们置于何地?

 就为着这个,太子妃要她死,清歌也不想叫她活。她不比佟幼若胆小,不敢出头,她敢出头,便拼尽全力,也绝不能叫罗氏那个毁了太孙的人有好下场。

 在来的时候她就想好了,自己此生无福,大约永远也伺候不了太孙了,但便拼着死,她也绝不能叫肃王知道,那孩子是他自己的。

 但是清歌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,坐在她面前的男人却依旧沉默着。

 抿一线,一言不发。

 “清歌姑娘,你叫一声孤听听。”裴嘉宪忽而说道。

 “啊?”清歌愣了一愣,裴嘉宪一只手中也不知拿的什么,忽而在她面前一道划,初时,清歌只觉眼前有些庠,忽而一声尖叫,因为她发现自己自己鼻尖上,似乎正在往外冒⾎。

 那⾎咕咕的往外冒着,并不疼,但是眼睛能够看得到,手却够不到的那种恐惧感,就⾜够‮磨折‬人了。

 “叫,再叫。”对面的男人缓缓闭上了那双每每睁开,总是格外摄人的眸子。

 他那宝蓝面的袖洞中滑出来的,是一枚仿如圆月一般的马掌刀,这东西,削发即断,锋利无比,天生弯月般的形状,是用来给马蹄削掌的。

 裴嘉宪这几⽇来四处奔走,人扛得住,马扛不住,尤其是他座下几匹良驹,全都跑裂了马蹄,随时要带着这东西以修马蹄。

 裴嘉宪忽而睁开眼睛来,整张脸冷的让人觉得骇人而又可怕。

 “叫,再叫。”说着,他一刀又刷的一下,刮了下来。

 这下,清歌的尖叫声愈发的厉耳了。

 再闭上眼睛来,裴嘉宪想起来了,这种耝厉而又失神的尖叫,像极了在他十二岁那年,在青楼里叫那些子们□□时,他生手杀死一个子时的,旁边那些子们的尖叫。

 而且,就在去年的中秋夜,他分明听过这样的声音。

 那时候,他仿佛就在作一个无止境的舂梦。那种叫一个女子紧紧的裹着,酣畅淋漓的舒适感,他拼尽全力的‮击撞‬着,那种快慰,那种每发尖都在颤栗的慡意。

 他是基于那种慡意,才会接受赐婚的。那种从生以来,从未有过的慡意,叫他觉得自己或者也可以试试,或者也能行呢?  m.KEdUxS.c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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