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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
 天边的云被夕光照得红彤得一片。

 两位披着斗篷的郞君一路策马疾驰, 从进城后都不曾减速, 直到了宮门才拉了缰绳。

 温从言翻⾝下马,小着气就往宮內去, 宋钊在他⾝后就显得不紧不慢。

 温从言侧头看了他一眼, 视线在郞君略苍⽩的面容上掠过,也不问他,径直先行。

 宋钊就落在了最后边,步调依旧从容不迫。

 两人打算明⽇再回的,哪知温从言却是突然收到宮里来的信, 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,便一路往回赶。

 宋钊想着,凤眸在沿路各处看了眼,发现今⽇的值岗位置有所变动。刚才在宮门的时候, 他就发现异常了。

 噤军比先前增了一倍有余。

 出什么大事了?

 皇宮突然严加把守,定然是皇帝那出问题。

 宋钊走过中路, 晚风将他袖袍吹起, 余晖在他⾝后, 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。此时的郞君, 心中思忖颇多, 面上却是不显山⽔,整个人都变得极为莫测。

 温从言已拾阶到了殿外, 他回⾝看了一眼,就看到郞君那叫人摸不透的表情。

 他微微皱眉,想到将舜帝气吐⾎的文颐郡主, 又转⾝在殿外等侯召见。

 宋钊来到殿外的时候,温从言已经与舜帝说了好些话。

 舜帝躺在榻上,气⾊尚可,只是神⾊极沉,看人的眼神仿若是淬了毒一般。

 “陛下,文颐郡主的事我们且先缓缓,如今最重要的是边陲,是李家。”

 宋钊得了宣见进殿,走到內殿门口就是听到这么一句,他神⾊没有任何变化,继续往前。走到舜帝跟前,行了礼。

 但也是那么一句话,他已经知道,他的小子是又⼲了什么大事了。

 舜帝见着宋钊,神⾊更加不悦,但心中仍有别的事,倒也将对赵暮染的怒气庒了下去。

 他先前也是被气糊涂了。

 是多年没有人敢忤逆他,没有人敢一而再挑衅他,他才会落了她的套。

 舜帝又恢复成了那个冷静又冷⾎的帝皇,他问宋钊:“温卿说事情已有眉目了?”

 “是。”宋钊低声应一句,慢慢道来,“陛下可还记得臣在带着郡主殿下回都城的时候,遇到了刺杀。”

 “嗯,自是记得。”

 宋钊总是事无巨细给他汇报,这些事情,他也关注,肯定不会忘记。

 宋钊如今在朝中是他的一利刃,什么人针对宋钊,就相当于是针对他这个帝王,他哪里能忘记这些。

 “臣当时用了火攻将人围杀脫⾝,烧毁了半条街。那伙人来路不明,训练有素,如若不是臣早有察觉,必遭毒手。事后臣也让人查过,发现那伙人有一部份是流寇,有一部份…是私兵。”

 私兵?!

 舜帝听到这话,惊得直接坐了起来。

 谁人敢养私兵,这就是要造反!

 宋钊声音依旧轻缓,转而说被毒死的那批人的疑点,“不管官兵犯人,看着是像被毒死的,但并不是。他们还是遇到了刺杀,只是对方是刚他们晕了,然后用银金一类的利器⼊顶,逐个杀死,再制造的毒杀假像。”

 “现场都被人清理过,又是第二⽇被人发现报了案,他们的踪迹才被人遮掩了过去。这样有计划的行事,不是一般流寇能做到的,所以臣猜想,这批杀死犯事‮员官‬的人,也是被人暗中培养的私兵。”

 私兵不是人人都能养得起的,频繁出现更不可能,所以他猜想,这与刺杀他的人是一批。

 舜帝听着脸⾊又慢慢沉了下去,“居然能在都城附近养私兵!此人果然有手段!”

 且是细思极恐。

 如若私兵数量大,又近都城,那是不是就要宮了!

 “查!不管一切代价,都必须要查!”舜帝下令,温从言知道这是跟他说的,忙行礼应是。

 舜帝说罢,又再继续问宋钊:“如今人证都死了,李家那要做何打算?!”

 “既然人证死了,有物证也是一样的。李家近期在那几处有过活动,将那些接触过他们的人传了过堂就是,证词也是会有的。”舜帝派他走这一趟,难道不知道证人都丧命了,说⽩了,这就是拿来糊弄人的。

 君要臣死,哪容臣苟活。

 舜帝闻言,舒出一口气,“那就都给你处理了。”

 宋钊正要应是,有小太监来禀枢密副使有要事求见。

 枢密副使在见到温从言的时候,神⾊明显一松,有了主心骨的感觉。他快步上前,跪禀:“陛下,大皇子写了封⾎书,恳求陛下过目。臣听內容有关李家,不敢拿主意,故将⾎书带了前来。”

 李家?

 大皇子说李家的事?

 殿內众人都目露奇怪,舜帝当即将那封⾎书接过,快速看了起来。

 “好个赵文弘!”舜帝看完,冷冷一笑,将⾎书递了温从言。温从言看着一脸震惊,在舜帝的示意下又递到宋钊手中,“宋大人倒是不必⿇烦去找证据了。”

 宋钊被说得更是疑惑,低头辨认碎布上的字迹,看着看着,突然低笑一声。

 他没有预兆的发笑,引得舜帝皱了眉:“宋卿这是笑什么?”

 “臣…”宋钊敛了神⾊,捏着⾎书道,“臣是为陛下⾼兴,大皇子殿下以国为重,不徇私,要揭发李家所做一切。实乃大义!”

 温从言听着他的说辞,也皱了皱眉。

 这面上是夸奖,但宋钊眼中闪过的那道光,更像是嘲讽。

 不过,大皇子居然先认了自己知情不报之罪,与舜帝请罪,再揭发李家这些年做下的事,当中就是此次劫粮一事,实在是叫人震惊。

 大皇子这是自断了与太子之位的可能。

 想到这,温从言又忆起押着大皇子时,他脸上那种冷静从容。或者,谁人都没有这大皇子活得明⽩。

 他心中一凛,静默立在原地。

 舜帝也是知道李家一倒,皇后与两位嫡子势力必遭重创,而且这大儿子,以后怕没有大臣敢为之卖命了。

 不聪明那么些年,倒是最后一刻知自己的命重要,心也够狠,将自己的外祖家直接断送。

 果然是他的儿子。

 “将他带上来。”舜帝想着,亦笑了一声。

 枢密副使领命而去,温从言与宋钊仍留在殿內。直至皇帝亲自审完大皇子,让宋钊将事情记录在案,再命温从言带着大皇子亲自到李家去,太极殿才真正安静了下来。

 宋钊领着差一同到李家去拿人,跟着忙到第二⽇天明,将连夜审的口供递给了皇帝。

 皇帝看到上方一条写着养私兵千人,都恨不得直接提剑将李祭酒给斩杀。

 一个文官,养私兵!

 还曾派人追出都城,要刺杀宋钊,当时文颐就在场,若是文颐也受到波及,安王那怕也闹大事了!

 因是为宋钊先前帮他弄死的几个文官,都是李家的门生?!是李祭酒一手拉拔的,所以,他就大胆到如此!

 舜帝又止不住动了怒,这人绝不能再留!

 当⽇,舜帝就下了旨意,皇后⽗兄都被判了流放,李家所有人被充作奴。大皇子知情不报,但又大义灭亲,有过有功,被责令噤在皇子府內一年思过。

 皇后听到消息时,几度晕厥,想要去求情却都被舜帝拒之门外。最后,她为了大局,为了这唯一还有点用处的皇后之位,她強忍着眼泪回到了宮中,再不去惹舜帝烦心。

 宋钊忙完一切回到王府的时候,几乎是倒头就睡着。

 赵暮染看着憔悴了许多的郞君,心疼不已,帮他宽⾐擦⾝,让他睡得舒服些。

 宋钊这一觉,直睡到了傍晚才清醒。

 邱志听见动静,将热了几回的药的让人送了进去。

 “他就会‮腾折‬人,瞧把你‮腾折‬得,这⾁都要掉几斤!”赵暮染见他一口喝了药,气呼呼地端过碗,又给他递了⽔。

 宋钊看着她抱怨,不由得失笑:“只是困了,耗了些神思,没有你想那么娇弱。”

 赵暮染仍是气得不行,宋钊将人揽到了怀里,“我听说你闹的大事了,陛下这几⽇没有空理你,可这忙完李家的事怕就要开始找后帐了。你似乎将他气得不轻,我回来进宮的时候,他是卧的,宮中守卫都增加了许多。”

 赵暮染闻言冷哼,“这就气得不行了?那我⽗王忍了他这几年的,不內伤得更重!”

 “怎么没气死!”说罢,她又补了一句,一脸可惜。

 宋钊对这她这种睚眦必报的子算是了解,调侃道:“你们赵家人果然都够小心眼,我们还是得提防一下。”

 “不必提防,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,如若气一次狠的他还没有觉悟,那不用我们动手,他这皇位也要做不稳了!”

 一个帝皇,这点气度都没有,他自己就得先气死!

 宋钊真是被她逗乐了,赵暮染这才想来问李家的事。

 “他那个小心眼的居然只判李家⽗子流放?”

 实在不像他的个

 宋钊道:“你觉得呢?流放路途艰辛,谁知道养尊处优的李家⽗子能不能熬得过去。”

 碍着皇后,碍着李家那些门生,碍着朝中许多文臣与李家关系不匪,他当着众人的面总是不会赶尽杀绝的。赶尽杀绝的事,肯定是放到暗中,舜帝就是这样一个虚伪的人,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。

 赵暮染忘记了她这个皇伯⽗有着比任何一个赵家人都狠辣的心。

 确实,他怎么会放过这些对他有威胁的人。

 赵暮染想着,却又莫名叹了口气。她这突然来的惆怅叫宋钊奇怪,不由得问道:“怎么了,李家⽗子除去,虽然还有个赵文钧,但你外祖家的仇也算是报了一半了。”

 赵暮染杏眸转了转,说:“只是觉得世事无常罢了,并没有想什么的。李家‮夜一‬倾倒,帝王的恩宠实在是让人如履薄冰,感慨而已。”

 “自古帝心难测,而且权臣替,也是自古不变的定律。今⽇没了李家,那些大臣可能会心寒,可这心寒抵不过权势,他们依旧会对掌权之人趋之若鹜。”宋钊神⾊很淡,眼神却异常冷酷。

 “懂。”

 女郞点点头,将李家的事先抛到了后边。宋钊却是突然和她说起别的事来,“大皇子有问题。”

 “嗯?”

 赵暮染被他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说得没头没脑,郞君慢慢跟她解释:“这场算计最开始就是我策划的,我的人哄骗了当地‮员官‬信以为是大皇子的人,在做下事情后早就撤离了。然后算计是那批‮员官‬落网,指证是大皇子所为,那些人被押回都城审问,被人杀害在路上。”

 “我发现那批人与在回都城路上刺杀我们的那批是同一伙,是被暗中养着的私兵,后来大皇子直接揭出李家养了私兵,李家⽗子也承认了当初刺杀之事。”

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?

 事情合情合理,李家人为了保大皇子,灭口证人啊。

 宋钊难得看到懵懂的样子,在她脸颊偷了个香:“不对的点在,李家只养了一千私兵。上回刺杀我们的人有几十众。沿途再设有追踪,这少说得二三百众才能调配得开,这一派便是大批的人马,这支私兵人数岂止一千?!”

 “你怀疑养私兵的并不是李家人?!”

 赵暮染吃惊,明⽩了关键,随后完全明⽩了他的意思:“真正养私兵的人是大皇子!”

 那个人人都道懦弱无能的大皇子!

 “对,而且他当断则断,在危机时刻用大义灭亲保住自己,同时又让自己与太子之位无缘。这显然是在降低陛下的猜忌之心,这怕是以退为进,先让陛下觉得他没有威胁,会菗手对付他的其他兄弟。”

 “实在有魄力的很!”

 李家,那样一个靠山,说断就断了。

 这样的心智与狠绝,绝对是成大事者才该有的。

 “他是不是还打了你的计划?”赵暮染猛地想起他先前说过,这才是开始。

 他对大皇子此举显然是没想到的。

 “对,打了我的计划。本来该是顺带将二皇子直接拖下⽔的,让事情最后该是变成赵文钧为太子之位设计兄弟,这样大皇子还是能安然出来,却还是会让陛下继续忌惮。这样,我以后行事也极方便,但他的指认让我计划有了断层,不能再冒进。”

 只是一计,就全⾝而退。

 宋钊倒也是有着佩服。

 “那岂不是可惜了,你又得再废神思了。”原本的一箭双雕,有一支箭却是空了。

 “不着急。”宋钊没觉得什么,他又不是神仙,不可能事事都算到。

 而且这天下聪明人也不止他一个。

 “不管大皇子养了多少私兵,起码他的野心已经暴露出来了,这一年里,我们只要提防着他就可以。我们也是划算。”

 起码是知对方的底细了。

 “我这两⽇也闹够了,且也停战几天。”赵暮染想到这两天的解气,又是神清气慡。

 宋钊突然将她抱了起来,直接往院子里去。

 赵暮染被他吓一跳,忙圈住他脖子:“⼲什么去,一会该用饭了。”他还只穿着中⾐呢!

 郞君抱着她,只是笑,然后就坐在院子的石桌边,叫人取了什么东西过来。

 看到邱志拿来的竹子与纸张一类的东西,赵暮染也被勾起了好奇心,然后她就看到郞君对着月⾊,开始削竹子,扎起了东西来。

 “灯笼?!”赵暮染看到逐渐成形的东西,惊讶喊了一声。

 可是又发现不太对,灯笼没有这么大。

 “孔明灯!”她继续看了会,终于看了出来。

 宋钊朝她笑。

 此时,两位侍女送了饭食过来,赵暮染便坐到还在扎灯的郞君⾝边,给他夹菜给他喂吃食。

 等到两人用完饭的时候,手上一直没停的宋钊已扎了十余只灯,让人又拿了蜡烛来,握着她手一只一只点亮,一同将所有的灯都放飞。

 赵暮染立在院中,抬头望着要与星河融为一体的灯,眸光璀璨。

 宋钊从⾝后搂住她,低头亲了亲她耳背:“那天在外边就看到有孩童在放这个,我想你肯定会也会喜。”

 “喜!”赵暮染眯着眼笑,“这是我第一回 放孔明灯!”

 庆州是军事要地,严噤放灯,就怕是有人用来当做信号。

 如今,这种如梦似幻的美景是她亲手放飞的,她哪里会不喜

 “下回,让你看整片的灯海。”今⽇准备得太过仓促,十余只灯,还是差了许多。

 赵暮染闻言侧头,在他脸上印下一吻,“好,我等你给我扎一片灯海!”

 作者有话要说: 五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三天了,还有两天,我努力撑住!  m.kEduXs.c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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