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
雨淅淅沥沥下了三⽇才放晴。
赵暮染穿着木屐走在未⼲的石板路上, 笑着与宋钊说:“你还真神了,果然就是三⽇。”
宋钊扶着她, 看她行走间裙袖翩然, 像是点缀在満庭绿意间的彩碟,极赏心悦目。
他视线凝在她⾝上良久,在她投来疑惑的目光时才道:“师⽗教得好。”
郞君这般谦虚,赵暮染不以为然地挑眉。
她总觉得他那个师⽗也不太靠谱,说走就走, 任由两师兄弟相斗。倒还真是出家人那种与红尘无牵绊,孑然一⾝。
怎么就那么洒脫?
她想着居然有些羡慕那惜字如金的老和尚了。
“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走遍山河。”
“走遍山河?”宋钊闻言, 露出笑意, “这是羡慕师⽗他老人家了?”
赵暮染点头。
宋钊又说:“会有机会的, 我也想到处走走。”
二十多年, 他出的唯一一趟远门就是去了庆州。
“那我们说好了。”赵暮染顿时双眼放光, 朝他抬手。
宋钊笑着与她击掌,将这个承诺郑重记在心中。
两人沿着庭院散步,一直走到湖边, 赵暮染想起上回他做的鱼, 就再让人取了鱼杆来。宋钊想了想,顺带让带煮茶的器具。
女郞垂钓, 郞君烹茶, 少时两人相视,浅浅一笑就会心甜如藌。
正是偷闲时,蔚明来禀温从言前来, 说有要事要寻郡马。
赵暮染侧头,见郞君面上仍是带着浅浅的笑,宋钊为自己添茶,说:“可直接请他过来。”
蔚明有些犹豫,不由得去看女郞,询问她的意思。
女郞却已转过头,面⾊平静看着湖面,只管钓她的鱼。蔚明便下去,将人带到了跟前。
温从言没想到赵暮染也在边上,而他一路从前院走来,发现王府內守卫森然,宋钊⾝边的侍卫却都一人都不见。
这是文颐郡主在提防宋钊吧。
他想着,脑海里却又跳出这几⽇查到的事——
二皇子暗中与安王有联系。
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,又与宋钊扯上了关系,舜帝那也难得按耐着没有当场发作,只让他暗中彻查。
他今⽇来,也是想探一探这安王府。
原以为是不容易进来,哪知就那么轻松,而且看样宋钊与文颐郡主这是悠闲着。
倒真有些夫

的样子。
不过几息间,温从言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,走上前先与赵暮染行礼。
赵暮染是不想理人的,头都没回,只淡声一句:“免。”
不怒自威。
温从言敛神,直起⾝后才朝宋钊看去,只见他朝自己微微一笑,笑容中透着几分无奈。
仿佛是在说他也拿赵暮染的态度无力。
温从言又回头去看了眼钓鱼的女郞,见她云鬓低垂,乌发间只有一支⽩⽟簪子,露出小半截的雪⽩脖子。那黑与⽩之间的美,冲击着他的视觉。
他猛然发现,文颐郡主是穿的女装!
正是此时,一道风劲却是直接甩向他面门。
温从言从惊

中回神,连连退了几步才躲开袭来的东西,他惊疑不定的一看,那居然是钩着尾鱼的鱼线。
那鱼就在他脚边活蹦

跳,把他鞋面都沾得

漉漉的。
“再看,就挖了你脸当鱼饵。”赵暮染微微侧头,露出小半边的侧脸,

光下如⽟生辉。因为不満,精致的面容覆着寒意。
温从言一怔,旋即又低了头。

光下的女郞肌肤塞雪,那轻启的


如火,只消一眼,就叫人看得心神不稳。
他从来没发现文颐郡主是这样一个美人。
“温大人坐。”宋钊仿若没有看到刚才的一幕,给温从言倒了茶递过去。
那⾼大的男子忙敛了所有思绪,在蒲团前坐下,接过,一口就送到嘴里。
清香的碧汤⼊口,他眉头却是紧紧皱了起来,脸上也起了不正常的晕红。
那茶,估计要将他⾆头烫起泡了。
因为失神而没有注意茶汤的温度,温从言被烫得口腔辣火辣地疼,却又不敢显露一丝,硬生生将茶给咽了下去。
宋钊笑着继续为他添茶,温从言看着杯中的碧汤,只捏在手里。
宋钊道:“大人寻我是有何要事?”
“是想来瞧瞧你的⾝体如何了,近⽇因为科举,边关又有战事,朝中忙得不可开

。陛下那,也想你能早些回朝帮衬着些。”
温从言因烫伤,说话都别扭。
宋钊只当听不出来,莞尔道:“科举与战事,哪是我这刑部侍郞能帮上忙的,温大人说笑了。”
温从言察觉到手中的茶凉了,忙一口喝下,才说:“并不是说笑,宋大人就别在府中躲懒了。对了,昨⽇见礼部尚书,说是郡主府要修缮好了。”
他跳到了别的话题,显然前面那句就是要宋钊必须实行了。
宋钊意会,也不再多言,只顺着他话说:“如此,是要恭喜郡主殿下了。”
他话落,赵暮染那边又是鱼竿一甩。
这回,她可算准了温从言要躲避的方位,新吊的一尾鱼直接摔他脸上。
‘啪’的一声。
朝中第一权臣的脸上沾満了湖⽔与鱼腥味,还有那么一小块鳞片就粘在他脸颊上。
温从言即便先前觉得赵暮染美

不可方物,此刻也是被挑衅得心中恼怒,他忙取了帕子擦拭。
赵暮染却是嗤笑一声:“看来我府里的鱼

喜

枢密使大人的,就赏你了。”
语气那么倨傲,那般⾼⾼在上。
自来也是心⾼气傲,被恭维的温从言彻底黑了脸,宋钊已从坐位起⾝,站起来拾了那两条鱼随手菗了

树枝,将它们窜一起。
他递鱼给温从言,温从言忍了忍,才接过说:“谢殿下赏。”
“我送温大人吧。”宋钊朝他比了个请的手势。
进府不过一刻钟的温从言就那么一脸懵的离开。
在快要到影壁的时候,他才

着脸道:“郡马⽇子也好不过啊。”
那是美人,却是个蛇蝎美人,刺人得很!
宋钊朝他无奈地笑笑:“温大人别生气,平时她对我更是过份。”过份到前两天还威胁,要揪掉他命

子。
温从言脸⾊好转了些,见这处就只有两人,低了声:“陛下希望宋大人早些回朝,宋大人莫让陛下等久了。”
“我明⽩了。”
宋钊说着,止步在影壁前。温从言又深深看他一眼,这才拎着那两尾鱼离开,出了门就嫌恶地丢给侍从,策马离去。
听着马蹄声走远,宋钊这才慢慢踱步回到湖步,发现赵暮染已经坐在炉子前,自己倒着茶喝。
“⽩搭我两尾鱼。”她见着郞君修长的⾝影,不満地抱怨。
宋钊见她瘪嘴,想到今⽇厨房有鲜虾,就说:“鱼不吃也罢,给你做虾吃。”
“好!”赵暮染脸上当即又露了笑,说起比吃更重要的事,“他们这就来让你回去了,可是要动手了?”
“怕是要忍不住了。”
“那供词究竟是说你什么了?难道是我们的事让发现了?”赵暮染神⾊凝重。
宋钊可不想她多耗神思,去握了她的手:“别想太多,我只要去朝里一两⽇就清楚了,如若一两⽇都异动,那说明并不是单纯与你有关。”
这算计他的人,多半是怕失了时机的大皇子。
既然是大皇子与宋大郞出手,那么肯定不会单独针对他,他知道的。宋大郞是心气极⾼的人,他确实计谋出⾊,又是有胆气的,所以宋大郞起码会施一个箭双雕的计谋。
如若是想捉双,那八成是从二皇子⾝上做文章了。
赵暮染那说不担心是假的,听着他的安慰,只能是忧心忡忡回握他。
第二⽇,宋钊便消了假,重新上朝上衙。
他当⽇就被舜帝单独召见,却只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,朝事一丁点也不粘。
宋钊见此,知道他是真的对自己起了疑心,倒是越发冷静从容。
舜帝耐着

子与他说了几句话,就将人打发走了,后脚就让温从言前来。
“可有什么最新的消息?”
“臣一路查下去,查到一人与宋钊差不多时间到了庆州。”
舜帝一听,神⾊

动,问:“谁?”
“户部许尚书之子,许茂。臣已问过许茂,那许茂说宋钊曾与薛冲有接触,而且当时…他有挑拨薛冲与陛下的关系。”
“放肆!”
舜帝随手就将桌案上的茶碗扫到地上。
宋钊挑拨薛冲与他的关系,这人是想⼲什么?!
这分明已经是有反心了!
即便现在没有查清他是否与安王有关,但绝对与二皇子脫不了⼲系!
或者他那好儿子往北上送的东西就是给薛冲的!
这三是怕是已经联成一心。
舜帝几个猜想,心中那起疑的种子彻底发芽,牢牢札在了他心头间。
“等到科举结束!”舜帝恨不得现在就将敢背叛他的宋钊凌迟,可为了大局,还是庒了下去,接下来发了一连串的号令。
“暗中派人去将薛冲的兵权收了,若是反抗,就地正法!”
“这些⽇子围紧二皇子的府邸。”
“宋钊那不必动。他躲在安王府,朕是不敢轻易的派人前去,但是还有护国公府在,朕倒要再看看他还能起什么风浪!”
温从言听得心中一凛,立即下去安排各项事实。
从衙门回来的宋钊,也同时在安排着:“送信给护国公,让他先将二郞和几位小娘子暗中送出去,要快。”
被提为侍卫长的陈畅应是,又犹豫地开口道:“郞君,邱侍卫那…”
宋钊冷眼扫了过来,他当即不敢再言,忙退出书房。
他⾝边的赵暮染直接坐到他怀里,圈着他脖子:“你还没有告诉我,邱志究竟是做错了什么,你居然连见他都不再愿意。”
“他犯了我的大忌。”宋钊神⾊一沉,只是回了这么一句。
一副拒绝再提的样子。
赵暮染觉得他在这件事上实在奇怪,大忌?
能让犯主子的大忌,怕只有背叛或是擅自行动。
后者倒不太可能,因为没有擅自行动后的⿇烦事情找上门。可是前者,他却没有驱逐邱志或直接废了他,扔让他在侍卫队中。
好像怎么都说不通。
赵暮染心中疑惑更深,但介于他不愿意谈,她也不勉強,只赖在他怀里和他说话。
同一时间,大皇子府內,也收到了舜帝那边得来的消息。
他的三条命令,细致的就记在纸张上。
宋大郞看着近⽇来宮中送出越来越详细的信报,对赵文弘确实是另眼相看。
怪不得他能瘾蔵那么年,这收用人的本事是绝对厉害,闹得他都些好奇舜帝⾝边的谁是他的眼线。
这些消息,皆是是事无巨细。
“如今⽗皇已经要坐不住了,只看你的第三步计划了。”赵文弘朝看消息的宋大郞一笑。
宋大郞忙敛神,运筹帷幄地回道:“殿下放心,放榜那⽇,便是第三步。”
赵文弘颔首,拢了袖子往外去,他也该要布局一翻。
***
秋闱于八月五⽇开科,都城仿佛一下就安静了下来。
宋钊这些⽇子依旧过得毫无波澜,面对即将到来的重重算计,从容无比。倒是赵暮染这几⽇明显的脾气暴躁。
再有几天就又该到她小⽇子的时候。
宋钊下衙回来就看到女郞在练武场腾折亲卫,他笑笑上前,将叫苦连天的安王府侍卫给解救出来,拉着她的小

子回了屋就是一番荒唐。
对于⽩⽇宣

这事,赵暮染一开始有些害羞,到最后却又是她将郞君庒到了⾝下。
宋钊看到她为了怀孩子那样拼命的劲,心中有些不滋味,索

任她自己动作,直到她累得不想动,趴在他⾝上撒娇时,他才将人再按住,抵在

头前狠狠地疼爱。
渐渐的,赵暮染在涛浪中沉溺,怀不怀孩子的事被迫抛到脑后,给郞君摆成更好侵占的势姿,软软攀附着他低昑。
接下来几⽇,宋钊为了不让她多想,总是黏着她。
很快就到了放榜那⽇,赵暮染无事到街上凑了个热闹,随后一路买了各种小吃回到家中等郞君下衙归家。
只是往常能见到宋钊的时辰已过许久,她也未曾等到人。
她觉得有些奇怪,陈畅神⾊严肃前来:“殿下,郞君要您要即刻乔装出城!”
出城?!
她心中一惊,慌忙站起⾝,为宋钊留在桌案的凉⾖脑被打翻。
她看着藉狼一片的案几,手缓缓握圈,当即走了出去:“跟我说情况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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